快樂的定義與人生的意義

by 王翰元

在電扶梯走左邊與 Heptabase 創辦人 Alan Chan 的訪談中,有一段我印象很深刻。

Alan 提到他曾經被傳教過,當他在想怎麼科學化的證明神是否存在的時候,他發現宗教與哲學有一個共通之處:兩者都會執著在語意上。例如「什麼是神?」「生命的意義是什麼?」以一個習慣定義所有事情的數學系學生來說,他提到:宗教與哲學所提到的很多概念其實很難被定義,而如果沒有明確的定義的東西,那麼爭論這些有什麼意義?

後來,他接觸到維根斯坦的思想,認為這位英國語言哲學家的主張讓他感到比較釋懷。

他說,「維根斯坦說,語言不是用來描述事件的,語言是一種生活用的工具。語言要在生活中實踐才有意義,語言是用來生活的。當在探討一些哲學問題的時候,最終還是要回到語言本身。」維根斯坦的思想讓他意識到,其實很多哲學問題是不需要被問的,去探討了也只會陷入存在主義危機而已。

簡單的說,哲學問題終究只存在於「語言」裡,但是沒辦法幫助人們產生實際的行動。

他們接著討論到,例如快樂的定義是什麼?

Alan 認為,比起回答這個問題,更直接的方式是去想:「是什麼觸發了這個問題?」

他認為背後一定是先有一個問題存在,才會觸發我們想要去探討快樂是什麼。而那個背後的原因其實才是關鍵。定義快樂是什麼不會解決背後的問題。例如,如果說快樂的定義是多巴胺,但知道了這個定義,也不會解決原本當初想要定義快樂的理由。

可能真正要做的事情不是找到快樂的定義,而是去找到:「為什麼自己會想要開始探討快樂的定義?」,再從生活裡思考如何才能讓自己不再去探討快樂是什麼。

給我的啟發

探討快樂的這段,我重新聽了好幾次。

可能是因為我此時此刻正在陷入存在主義危機,所以聽起來特別有感。一直有個聲音告訴我,我現在做的任何事都沒什麼意義,就像在《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裡,沈佳宜說得那句話:「人生本來就有很多事是徒勞無功的啊」。不過,這個用另外一篇來講好了。

我也是個很喜歡探討各種詞彙的定義的人,而維根斯坦的思想,讓我意識到:我一直做這些定義,到底對我有什麼幫助?Alan 所說的,「比起去定義,或許真正要做的是思考自己為什麼會開始定義這些詞?」也同樣使我深思。

是不是感到不快樂了,所以才開始定義快樂是什麼?是不是感到生活無聊了,所以才開始尋找人生的意義?

或許,是先有某個不舒服的感受出現了,而我面對這個不舒服的方式,是開始問自己一些定義問題。然而,用「定義問題」來面對不舒服的效果,似乎是不斷陷入無止盡的思緒漩渦。

如果定義問題對於改善不舒服沒有太大幫助,又只會一直內耗的話,那為什麼我還要一直去定義呢?這樣想的話,好像也稍微能夠理解 Alan 所說的了。

那麼,能改善不舒服的是什麼呢?維根斯坦認為是回到生活的本質,也就是行動。我想到的例子是,在牙齒痛的時候,會去看牙醫;情緒緊繃的時候,去游個泳往往就能感到釋放許多;打完一場激烈的籃球,原本很黑暗的心情好像隔天就又好了。

去思考快樂的定義,好像不會讓我更願意出門運動,也不會讓我更願意去改善自己的生活。好像真的只是一直讓自己重複跳進出不來的迴圈,而且已經持續好久好久。

而且說真的,大多數時間裡,「快樂的定義是什麼」這種疑問,通常也都是以一種很隱約、很細微的型態在影響我。它不是一個很真實、很明確的感受。我也沒有真的幾次好好的坐下來,靜靜地去探討這些字詞對自己來說的「意義」。唯一的一次,是我在思考什麼是「熱情」的時候。我甚至為此開了一個白板來思考。

但現在回過頭看,對於熱情是什麼的問題,我根本也沒有得到什麼明確的結論,我做的事情只有在 Heptabase 的白板裡把所有我想到的疑問捕捉下來,然後試著跟它們對話而已。我有因為思考了熱情的定義,而更好地找到了自己的熱情所在嗎?我不認為答案是肯定的。我還是不知道自己的熱情是什麼,也很難跟別人說明。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我養成了這種「定義問題的習慣」。我想這段訪談對我來說的意義,大概是是我意識到「我有這個習慣的事實」。但是這個習慣,對於我想要追求的目標,到底有多少幫助?

快樂的秘訣

我想起自己以前在臉書上看過一位前輩的動態,他說「快樂的秘訣,就是不去想生活的意義是什麼」。當時我看到這段話,有點嗤之以鼻,覺得他是不是根本不想思考而已。現在回過頭看,要被嗤之以鼻的對象應該是當時的自己而不是他,也許那才是智慧。

不同於定義範圍狹窄的形式語言,例如 「+」 這個符號的定義,就只是代表把兩個數字相加,沒有其他意思。但是快樂、愛、成功,這些自然語言本身帶有相當龐大的脈絡,也同時代表很多種意思。例如愛,對家人說或對伴侶說,那無形之中的概念是不太一樣的。

而這些脈絡隱性地存在於整個社會的文化、個人的生活還有彼此的對話裡,我們不會每分每秒都有意識的辨識這些詞彙的精準意思。所以想要用簡單的一句話,來定義這些帶有龐大脈絡的詞彙,可能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能是需要不花相當的精力就找不到答案的事。而我也沒有那麼多精力與時間,可以花在這件事上。我想我大概也找不到。

也許,「定義」所適用的範圍,是形式語言,而不是自然語言。

意義先生

過去的我可能一直在試圖用「定義問題」的方式,來面對自己的不舒服。不快樂就開始思考快樂的定義,工作無聊就開始思考工作的意義。然而,如果一個方法沒有效,換個方法是值得嘗試的。

我想我從這段訪談中得到的啟發,是把面對不舒服的方式,試著從「思考」稍微調整為「行動」吧。畢竟,能讓我從思緒漩渦中脫離出來的,往往是實際的運動,而不是坐在椅子上思考啊。

但即使這麼說,回到實際生活中,我大概還是會一直忍不住冒出「工作的意義是什麼?」「人生的意義是什麼?」的疑問吧。我猜不太會因為我告訴自己要多行動一點,就不再思考了。不太可能因為寫了文章、得到了結論,就能完全不去思考這類問題了。

我想唯一的差別,在於當下一次「意義先生」又冒出來說:「人生的意義是什麼呢?」的時候,可以有一個隱約的聲音阻擋在他與我之間,作為一個緩衝墊,承接這個問題,然後轉化成另一句話給我聽:

「其實這種問題,沒有一定非思考不可的理由喔。現在就算沒得到答案,大概也沒什麼關係。」


以下是我在這篇訪談做的一些零碎筆記:

Part 1 生平

13:38 面對未知卻是選擇想摸摸看
15:51 高中在物奧
25:55 受到漫威宇宙啟發
33:00 Minerva 賣便當
44:10 讀反脆弱
48:00 談使命:你在看到其他人因為你創造的東西獲得價值。我怎麼去決定 personal mission?有沒有我想創造的價值?有沒有我非常清楚這個價值是甚麼,而且我也知道怎麼去提供給其他人,最有價值的就是那些 enlightment,獲得 insight 的瞬間
50:54 最希望的是跟其他人 share enlightment moment,像看進擊的巨人的反應一樣

Part 2 Heptabase

54:43 之後會想繼續 Series A 嗎?
57:55 被 Paul Graham 影響,Taleb、Sam Altman
58:39 怎麼當一個成功的 founder?
1:01:00 Product Market fit
1:11:55 已經沒有在寫 code、CTO和新的 emloyee 都是工程師
1:16:16 alan 自己現在比較像 PM
1:16:38 怎麼 priortize user 的需求跟自己想打造的東西?
1:19:00 會作AI的研究嗎?對於AI的看法?
1:20 有從數字drop的工程師有在研究ML
1:21 用 LLM train local model,問自己的白板的彙整,alan:有規劃要做
1:22 AI 用來生產力的問題:YC 的新創很多都是 B2B SaaS
1:34 Neural Link
1:36 Elon Musk & Kevin Feige
1:38 Singularity & AI
1:47 被傳教的經驗
1:49 宗教與哲學的相似之處:執著在語意上、維根斯坦的哲學
1:50 有些問題去探討了只會陷入存在主義危機
1:51 「比起回答這個問題,更直接的方式是想說是甚麼 trigger 了這個問題?為什麼我想問這個問題?」「去定義語言的意思不會解決 trigger 那個問題的原因」「例如說快樂是多巴胺,但知道了也不會解決當初問這個問題的理由」「可能真正要做的事情不是找到快樂的定義,而是去找到為什麼我想問這個問題,以及從生活中重新思考怎麼樣才能讓我不會想要再去問這個問題」
1:53 快樂的定義
1:59 愛的定義、他有養貓
2:01 影響很深的書:Andrew Clements 童書作家

Part 3 Daily Life

2:30 晚上工作完還會讀新知
2:32 CEO 最重要的職責:做決定
2:34 休閒活動
2:42 Sam Altman 說能解決貧窮的兩個關鍵:AI與能源

3 comments

Irie 2024-01-08 - 8:57 am

細細看完想跟你分享自己的觀點。覺得會想思考定義蠻有趣的。我也是個喜歡思考的人,但我發現我幾乎沒有思考過定義,我思考的方向好像跟你相反。如果工作無聊,我會去思考分析,為甚麼無聊? 哪裡讓我感到無聊? 或是思考自己做哪些事情改到快樂? 這些事情有沒有甚麼共通點,是甚麼地方讓自己快樂? 那我是不是可以多去做那些事情?
為甚麼沒去思考定義,一方面是覺得快樂是種情緒之類的,要用文字去定義也太難了吧!
另外就是覺得定義是哲學家們苦惱的事情,快樂對每個人來說本來就不一樣,有些人賺很多錢就很快樂,有些人擁有生活的品質才快樂,所以我好像沒有糾結過定義的問題,覺得想把重點和精力放在自己身上而非去思考那種千萬年來根本沒有正解的問題。
我唯一認真思考過的大概就是人生的意義了,我在高中到大學初期階段對這個問題超級迷茫,當時一直找尋答案,有跟人聊天,也有找書來看。算是有一本書說服我,給我了解答,後來就不再糾結了。
書名是這個,”我們為何存在,又該如何定義自己?:從人類起源到生命樹,重新定義你在宇宙中的多重身分”,不過如果你想要直接聽結論,我也可以briefly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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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翰元 2024-01-10 - 10:28 pm

謝謝 Irie 的分享,妳分享的這個差異很有意思,讓我開始對自己為什麼這麼常思考定義感到疑問,我在想是不是因為我對「情緒」很陌生的關係?
好耶,我很好奇是書裡面哪些部分讓妳變得不再糾結,歡迎妳用 email 分享~或是在諮詢裡聊聊也可以XD(我有看到問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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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rie 2024-01-08 - 9:02 am

不過當然說,如果多巴胺是快樂的定義,那我覺得也蠻好的XD。身為三類組的人,多巴胺等等的這些知識與理論我也蠻喜歡學習,因為這些東西確實跟你的生活、情緒、行為與習慣等等息息相關。知己知彼,越瞭解大腦如何運作,也就越容易認識自己以及做出調整。(不過我自己覺得哲學家們討論的定義絕對不是想要這種生理角度的解答吧? 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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